暮色未散尽时,萧悦已经踩着晨露跨进了揽月阁。

她特意选了件月白底绣银竹纹的广袖衫,发间那支青玉步摇随着步伐轻晃,昨夜系统灌入的《中国诗词发展史》还在太阳穴突突跳动。

雕花木门推开刹那,三十八盏莲花灯同时映在她眼底,将"古今思辨"的檀木匾额照得如同悬在云端的试剑石。

"萧姑娘来得早啊。"绸缎庄的苏瑶抱着暖手炉迎上来,鹅黄裙摆扫过满地宣纸碎屑,"听说今儿要即兴作长诗?"她话音未落,角落里的陈少爷突然嗤笑出声,鎏金折扇敲得案几咚咚响:"苏姑娘可别抬举人,当心有人拿些不伦不类的歪理充数。"

萧悦捏紧袖中发烫的糖纸鹤,青瓷茶盏里浮着的槐花突然幻化成叶瑾撑伞的模样。

那日他指着染坊檐角的铜铃说过:"越是震耳欲聋的诘难,越要听清夹缝里的破绽。"她将茶汤一饮而尽,舌尖抵着未化的冰糖,任由甜涩在喉间烧成火苗。

"请诸位移步观云台。"孙夫子击掌三声,十丈长的素绢自二楼垂落,墨迹淋漓的题目惊得满堂抽气——"论新词可否入旧韵"。

几个白发儒生当场拍案:"胡闹!平水韵传承千年,岂容黄口小儿妄议?"他们广袖翻飞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两盏灯,萧悦鬓边的步摇却在暗处亮起来,坠着的珍珠正巧映出绢帛上"革故鼎新"的"新"字。

陈少爷摇着扇子踱到萧悦左侧,熏了龙涎香的衣角扫过她手背:"听说萧姑娘前日给醉仙楼歌姬裁的衣裳,竟在裙裾绣了西洋数字?"他故意提高声调,惹得满场目光聚成灼人的网,"这般离经叛道的做派,倒与今日题目相配得很。"

萧悦忽然闻到袖中糖纸鹤逸出的焦香,昨夜叶瑾翻墙送来的《乐府新编》还压在妆匣底层。

她指尖划过素绢边缘的云雷纹,触到某处细微的毛糙——那是系统刚刚标注的北宋词谱残页复制品。

当孙夫子要求举荐首位赋诗者时,她迎着七分惊诧三分讥诮的目光,将浸了汗的洒金笺按在砚台边。

"且慢。"最年长的李学士突然起身,腰间玉珏撞在青瓷笔洗上叮当作响,"老朽听闻萧姑娘擅用白话入诗,不如先解此题?"他枯枝般的手指戳向素绢,"何谓新词?又何谓旧韵?"

满堂寂静中,萧悦听见远处染坊铜铃被晨风吹响。

她抬手扶正发簪时,袖中突然落出片染着靛青的碎布,那是昨日试纱衣时沾上的颜色。

靛蓝在素绢洇开成山峦的刹那,系统界面在眼前铺开全息投影,王灼《碧鸡漫志》的批注与艾略特的《传统与个人才能》并排闪烁。

"新词如春汛破冰,旧韵似河床载舟。"她蘸墨写下首句时,陈少爷的嗤笑还悬在半空。

笔锋转折处忽然掺进一缕金粉,那是今晨特意向胭脂铺讨来的画眉墨,"诸君可闻,柳三变当年'凡有井水处皆歌柳词',不也被讥为'词语尘下'?"

窗外忽有货郎摇着拨浪鼓经过,鼓点恰合上她诵读的节奏。

当念到"守正者当如松立崖,创新者需似水穿石",二楼雅座传来茶盏轻叩窗棂的脆响。

萧悦不必抬头也知道,某个撑伞人正在珠帘后把松子壳摆成八卦阵。

素绢上的墨迹将干未干时,萧悦已经退到西窗下。

她故意让过三位急欲辩驳的老学究,指尖捻着糖纸鹤发烫的翅膀,目光掠过在场众人或涨红或发青的面孔。

当第七位诗人开始吟诵骈四俪六的咏史诗时,她忽然伸手接住从梁上飘落的半片宣纸——那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纺织机草图,笔触却与叶瑾那日伞面上题的诗如出一辙。

桂花酒的香气又漫过来了,混着陈少爷身上愈发浓烈的龙涎香。

萧悦将草图叠进袖袋,发间步摇的珍珠正巧映出孙夫子紧锁的眉心。

满堂争议声里,她忽然注意到东墙挂着的那幅《兰亭修禊图》,流觞曲水间竟藏着个戴西洋怀表的书生。

萧悦的指尖在青瓷茶盏边缘轻轻画圈,茶汤倒影里浮动着七八张翕动的嘴唇。

陈少爷的折扇在紫檀案上敲出急躁的节奏,鎏金扇骨刮落的香灰正巧落在她裙摆的西洋数字刺绣上。

这些用银线绣成的"0721"原是醉仙楼歌姬的生辰,此刻倒像某种神秘符咒,引得邻座几个老儒生频频侧目。

"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"绸缎庄苏瑶的咏梅诗刚起头,二楼珠帘忽然被风吹得叮咚作响。

萧悦仰头望去,正见某片松子壳从雕花梁上打着旋儿飘落,在烛火里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
这让她想起昨夜叶瑾翻墙时,靴底沾着的松脂还带着西山的寒气。

当第五位诗人开始用典时,萧悦忽然注意到林公子在整理宣纸。

这个总爱穿竹青色直裰的年轻人,每次研磨前都要将袖口挽出三指宽的间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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