霞影纱在暮色里泛着蜜桃色的微光,萧悦跨过归云阁门槛时,鞋尖的夜光珠正巧蹭过门槛雕着的缠枝牡丹。

柜台后拨弄算盘的吴姑娘猛地抬头,发间金镶玉的蜻蜓簪险些撞翻青瓷茶罐。

"萧姑娘来得巧,今春的蒙顶甘露还剩最后一盏。"吴姑娘指尖沾着茶叶末,笑吟吟指向二楼转角,"只是竹帘后那桌客人..."她忽然噤声,望着萧悦绣鞋上流转的荧光欲言又止。

木楼梯在萧悦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,二楼临窗的八仙桌上摆着套霁蓝釉茶具。

她状似无意地将霞影纱堆在邻座空椅上,布料垂落的流苏恰好扫过地砖缝隙——那里卡着半片淡紫色鳞状纹样的丝织物。

"要我说,那萧家姑娘前日诗会赢的蹊跷。"压低的女声从竹帘后飘来,带着蜜饯梅子的酸甜气息,"陈少爷亲眼瞧见她在后园假山后攥着张字笺..."

萧悦捏着茶匙的手顿了顿,青瓷匙柄磕在盏沿发出清脆声响。

二楼西北角的竹帘突然掀起,三个梳着惊鹄髻的少女慌慌张张探出头,发间银丝绉纱堆的芙蓉花颤巍巍抖落几片花瓣。

"哟,这不是萧大才女么?"木楼梯突然传来折扇敲击栏杆的声响。

陈少爷晃着湘妃竹扇踱上来,孔雀蓝锦袍下露出半截绣着金蟾纹的皂靴,"听说前日诗会夺魁的《咏月赋》,是捡了叶公子丢弃的残稿?"

茶馆里煮水的铜吊子正咕嘟作响,蒸腾的水汽裹着陈少爷的嗤笑漫过雕花梁柱。

萧悦垂眸盯着茶汤里浮沉的嫩芽,余光瞥见吴姑娘提着铜壶僵在楼梯口,壶嘴溢出的热水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溪流。

"陈公子说笑了。"萧悦忽然用银签子挑起块冰裂纹瓷碟里的桂花糕,甜香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扑簌簌落在霞影纱上,"就像这归云阁的茶点——"她指尖轻轻一弹,糕屑纷纷扬扬落在陈少爷袍角,"沾了灰的糕点,任谁都能看出不是新鲜物件。"

竹帘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,某个少女的珍珠耳坠"嗒"地砸在青砖上。

当二楼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逐渐平息,萧悦忽然用茶匙轻敲盏沿,清脆的叩击声惊飞了窗外栖着的灰斑鸠。

"诸位可知蒙顶甘露需用竹沥水来沏?"她将茶汤倾入青玉荷叶盏,琥珀色的水光映得腕间翡翠镯泛起涟漪,"就像诗词之道,火候差了分毫,滋味便谬以千里。"

铜吊子里的沸水还在嘶鸣,但此刻整座归云阁的声息都凝在她染着丹蔻的指尖。

萧悦望着盏中沉浮的茶芽,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古籍部打工的深夜。

那些泛黄的线装书页在节能灯下泛着冷光,她为挣每小时二十块的工钱,硬是将《全唐诗》里拗口的注解都嚼碎了咽进肚里。

"七岁描红时总把'月'字写成肉丸子,气得夫子用戒尺打肿手心。"萧悦突然轻笑,将茶盏往八仙桌中央推了半寸。

霞影纱掠过桌角的瞬间,二楼东侧竹帘后传来极轻的玉器相击声,"后来在祠堂罚跪,发现月光透过瓦当上的狻猊纹,落在青砖上的影子竟像首回文诗。"

吴姑娘的铜壶"当啷"磕在楼梯扶手上,几滴滚水溅湿了裙裾也浑然不觉。

竹帘后偷听的少女们不知何时都探出身来,有个穿杏子红襦裙的甚至打翻了盛蜜饯的琉璃盏。

萧悦垂眸掩住狡黠的笑意——这具身体原主幼时在萧府偏院描红的记忆,倒成了现成的好故事。

"去年上元节在护城河放河灯,见着卖糖人的老丈用麦芽糖画嫦娥,突然悟得'冷露无声湿桂花'的意境。"萧悦说着突然捏碎半块桂花糕,甜腻的碎屑扑簌簌落在青砖缝里,"诗词于我,从来不是攀附的云梯。"她指尖沾着糕屑在桌面画了个圈,"是糖人化在舌尖的甜,是月光浸透青砖的凉。"

暮色在最后半句尾音里轰然坠落,归云阁檐角铜铃撞碎晚风。

陈少爷攥着湘妃竹扇的指节发白,正要开口却被吴姑娘的惊呼打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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