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在宾馆楼下的小饭店,北方阵营聚齐,以腐乳烧肉、麒麟鸡片、冰啤酒和卫岗牛奶庆祝“闺女保卫战”的胜利。
但还有一个问题,民警不好意思开口。
他是为了有些胜算,才故意提起音乐学院附属学校的事,但实际上,他并没有把握。
陈万方也知道这事不是容易办的。
“学校那边都说不知道谢老师有孩子。”
“嗨呀,那怎么可能不知道呢?”
女人的体态,生孩子和没生孩子差别大了,天天在一个办公室里坐着的同事,能看不出来?再者,筒子楼就在音乐学院后街,坏事传千里,哪能不知道?
“都装不知道,害怕说知道了,会沾上什么麻烦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
民警一声叹息。
“这年头,像你们两口子这样热心肠的人已经不多了。”
陈万方跟他碰碰杯:“啥也别说了,你真是够意思。”
“哎,说那话,不都是为了孩子嘛。是在我手里领养出去的,我一辈子有责任。你们将来要是对姑娘不好,我也不能放过你。”
陈梦古头晕脑胀地支棱起来,竖大拇指。
“叔叔你真是头子!长大了我也要当警察。”
“你想当警察,是想维护治安还是想吓唬你爸?”
陈梦古被戳中心事,闷头喝牛奶,嘴边一圈奶脂。
毕竟是胜利,所有人碰杯。
至少能给谢雪萤立户口,有了第一步,后面就好办。
“立了户口就有学上,上不了音乐学院附小,上个街道小学也能行,但就是办学资源差出一大截来。好学校机会多,各种竞赛啊加分啊,对将来都是有好处的。一般的学校春游爬长城,像史家小学那几个好学校,带孩子出国游学,用英语跟国外市长对话。尤其是走专业的,名师一句指点,上外面培训班花多少钱也买不来。”
陈万方傻了眼,越听越羡慕,越听越觉得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。
他猛然想起来,幼儿园园长曾经说过,谢老师给谢雪萤办过小学入学的手续,也许学校会有记录,但就是不知道卡在哪个环节。
陈梦古哑着嗓子插嘴。
“于老师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吧?”
呀?
先前去音乐学院了解情况的时候,是见过一位于老师,当时她没说知道谢老师的孩子啊。
陈万方不相信儿子的话。
谢雪萤点头说是,于老师是谢老师的老师,从她刚记事的时候就经常去于老师家串门。
“我妈说过,没有于老师,我生不下来。”
民警一拍大腿:“哟,那真是有戏啊。我就说嘛,谢老师一个女人自己生孩子没人帮手,怎么可能。”
陈万方被突然的好消息弄得有点懵了。
“那……我去北京办这事。”
民警琢磨琢磨:“你办不了,这事包我身上吧。你们先回东北,有消息了电话联系。”
兵分两路回去,上了火车,陈梦古就话不多,老老实实坐在爸爸和姐姐的中间,到晚上就脑袋在爸爸怀里,腿在姐姐身上,睡得昏天黑地。
陈万方倒觉得挺好,除了叫起来吃饭吃药尿尿,再不用满世界去抓他,也不用因为他嗷嗷叫给人家赔礼道歉,真是难得省心一回。
可是,谢雪萤总觉得不对劲,一会儿喊一声,一会儿拍两下,起先陈梦古还答应着,后来就没动静了。
“爸爸!爸爸!”谢雪萤声音在抖,拼命扒拉陈万方:“你快看看啊,弟弟怎么了?”
陈万方跨着腿和过道另一边的大哥聊天,聊得正热乎,随手一摆。
“没事儿,你弟就是睡着了,别大惊小怪的。”
谢雪萤不干,扭他的胳膊,执意让他看。
陈万方恋恋不舍回头,看儿子一眼,当即傻了,小孩整张脸是紫的!
一摸鼻息,已经没有气了!
陈万方一米八的大男人软倒在座位边,任凭旁人怎么拉扯,脑子是空白的。
突然一声暴喝:“所有人让开!”
原来是跟陈万方聊了一路的大哥,他推开围观的人过来,把陈梦古倒提起来,脱了鞋袜,在他脚心用梅花针扎了两个血洞,拿手掌根部使劲拍!
响亮的几声过后,谢雪萤以蹲在地上的角度看见陈梦古鼻翼突然张开,猛地吸了一口气,这才恢复呼吸。
“高热惊厥。”
列车员忙去取体温计回来,一测,四十一度。
邻座的大哥给陈梦古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袄解开,拿酒精棉球擦全身降温,同时推拿几个穴位,这样体温才渐渐降下来。
陈万方如梦初醒,哆哆嗦嗦的在旁边帮手,顺便一打听,原来这位大哥是沈阳一家医院的儿科主任,姓夏。
他这次来南京来是行业交流,赶巧坐在了陈家一家的旁边,若是再晚一刻,这小孩就没得救了。
听了一路关于俩孩子的故事,夏主任推测陈梦古是有内火,外寒侵入,肺热无法宣发。
“肺与大肠相表里,回去给孩子多吃些润肠的食疗。”
陈万方还是惨白的一张脸。
“我也是个大夫,但真遇上事了,也是麻爪。”
“能医不自医嘛。”
夏主任推测,小孩子应该还有些别的事,受到惊吓的可能性比较大。现在他身体太虚弱了,受不住太猛烈的药,去医院肯定要用激素,难免对生长发育有影响,不确定是否会有后遗症,将来要格外精心地养着,也就不能要求太严了。
陈万方抱着儿子欲哭无泪,怪自己为什么不让儿子在南京把病治好了再回去,为什么不舍得花钱买飞机票回去。但是……哪有钱呢?
他能只盼火车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夏主任给写了个条子,是哈尔滨人民医院的儿科教授,那是他的师兄。
下了火车,陈万方家都没回,抱着一个背着一个直奔人民医院,儿科人满为患,走廊像下饺子似的,两个人都没法并排走,到处都是孩子的哭声,家长的抱怨,嗡嗡嗡吵得人脑子混沌,再怎么精明的人好像瞬间退化成了小学生,整个人是懵的。
好歹有熟人介绍,给陈梦古硬找出来一个床位。
陈万方嘱咐女儿照顾弟弟,自己去给胡玉凤挂电话,拿钱来医院,赶紧。
陈梦古第二天清晨才醒来,眼珠子滴溜溜转,看了一圈人,然后又睡了。
医生来了好几拨,都说你家这孩子真坚强,血氧唰唰地往下掉,他的小心脏拼命地蹦,动脉在薄薄的皮肤底下狂跳。
隔壁床一个老奶奶好信儿,过来听热闹,咂摸着嘴唇:“这孩子命硬啊,要是一般,这么小的,下了火车就得扔了。”
谢雪萤听着不顺耳。
“奶奶你说啥呢?这是我弟弟。”
老奶奶乐起来。
“是你弟弟不能说啊?”
谢雪萤头昂着,两手叉腰。
“不能!”
“那不说,不说不好,说你弟弟长命百岁。”
谢雪萤嘀咕一句:“那还差不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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