鸿胪寺,九寺之一,掌朝会、宾客、吉凶仪礼之事,凡外吏朝觐,诸蕃入贡,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、谢思,若见若辞者,并鸿胪引奏,简而言之,就是主管外交事宜的衙门,大衍开国百四十年,前百年多有征战,是而朝贡往来并不频繁,算是个清水衙门,抵多就是受一受安南、茜香国、高丽、东瀛这些藩属国朝贡,再回一回礼,油水不算大,及至女真覆灭、草原平定,这才算忙碌起来,每年都会接受大大小小百十个国家的朝贡。
按着惯例,来的使臣会由掌固接待,并报主簿辨别,以关系远近、嫡庶尊卑安排馆舍及接见事宜,若有常驻之臣,另排四方馆,一应起居、薪俸待遇皆随大衍臣子。
如今天下,大衍算是国泰民安,兼又人杰地灵,外邦使臣不知有多少想留在京都,不为别的,就为住进四方馆,起居有专人侍候,更有薪俸,年节还有恩赐赏下,不过礼部的人也不是傻子,尤其是礼部尚书吕方,他可是最瞧不上四夷之人,自上位后,将四方馆清了干干净净,只有昔年的草原小王子和高丽王亲弟实在没办法,这才留下,不过待遇也是一低再低,即便如此,住进四方馆,做大衍之臣,依旧是外邦使节最趋之若鹜的事情。
就在昨日,沉寂多年的四方馆,忽然住进一群打扮奇奇怪怪、自称东瀛除妖师的家伙,这可像是水滴滚油,瞬间令鸿胪寺轰动,尤其是东瀛使节井上五十郎,他用天皇的下半身发誓他在本土绝对没见过什么除妖师,但吕方显然不信,太上皇、皇帝更是不信,于是乎,这位正版东瀛使节在体验了诏狱至尊帝王套服务后,终是想起一个名为日暮的小神官,似乎的确有些除妖的本事,至于具体是什么,不外乎用盐退散蛞蝓。
“父皇认定这个穿着暴露的巫女就是日暮家族的人,于是令吕尚书前去试探,还好,那位巫女年纪尚幼,三言两语就被探出了底。”
说到这儿,武温宸的神色忽然古怪下来,刘毅隐隐猜出什么,也不点破,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,
“这位巫女本名日暮戈薇,据她所言,她是来自数百年后的国中生,因误入家中封印的食骨之井,误打误撞来到了东瀛战国时代,吕尚书问及战国时代具体是那一年,巫女答是前朝末年,而后吕尚书又问来到了所谓的战国时代有多久,却发现她来了不过数月。
短短数月,前朝末年,大衍文雍六年,其间差距不可以道理计,吕尚书暗觉不妥,又问那恶龙是什么模样,不想银发犬耳的少年突然闯入,一通胡闹下,却是没了机会。
是夜,皇爷爷与父皇召集肱骨大臣商议,最终决定将此事交由伯爷你来处理。”
“哦?”
刘毅刀眉一挑,随手端起茶碗轻抿一口,方幽幽道:
“所以,陛下升了政公为鸿胪寺少卿?”
“这……”
冷汗登时布满武温宸的额头,他瞧了眼怀安,见其鼻观鼻,眼观眼,只好又看向贾政,不想他正低头瞧着手里的茶水,似是在数其间茶叶。
“苦也!”
武温宸暗下叫苦,屠龙一战后,宣武伯三个字几近仙神,在所有人心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,同样的,也彻底成为了大衍文武间的禁忌,一个人间之神,对当权者的威胁有多大,当权者最是清楚,没人敢赌,只好小心维系着脆弱的平衡。
现在出现了一个变数,还是一个可以掌控的变数,即便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,也不免会想做些什么,而他,恰巧就是被推出来的倒霉蛋,事实也正如他所料,不过是多此一举,反受其害。
“不成!我得自救!”
没有多少犹豫,武温宸直接捧起一杯清茶,径自来到刘毅面前,面上堆笑,其动作之干脆、音容之谄媚,较之夏秉忠戴权之流更胜不止一筹。
“嘿嘿,好师弟,是为兄跟你开个玩笑而已。”
“玩笑?”
见刘毅似笑非笑,武温宸一咬牙,赔笑道:
“是猪油蒙了心,蒙了心!”
“蒙了心?”
“是试探!是父皇和皇爷爷他们要我来试探!”
死道友不死贫道,武温宸果断将底抖落干净,猛的痛哭流涕,捶胸顿足,嚎啕道:
“我也不想来啊!都是被逼的啊!尤其是吕方那个老王八,自己不敢来,非得拖着我下水啊!还有老大他们几个,说什么成了就让我当太子,这是把我架起来烤啊!”
说着,武温宸犹觉不够,一把滚到地上,死死抱住刘毅大腿,
“好师弟诶,你还不知道哥哥我吗!有贼心没贼胆,憋个屁还都是蔫儿屁,再说了,我那些个靠山都被你给打没了,我哪儿敢跳出来啊!”
闻言,刘毅眉头顿挑,瞥了眼武温宸,将茶碗又是端起,氤氲而上的热气为虎目蒙上薄薄的一层,
“江南那些事有你的份儿?”
武温宸心里咯噔一下,知晓自己若是表现不好,怕是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,忙赌咒道:
“绝没有的事!不过是我舅舅他们打着我的旗号干的,若非江南事发,我都不知道那些人跟我有关系!师弟若是不信,给我一两日的时间,我这就把我那个舅舅给你带过来,是杀是剐,任凭处置!”
“你倒是深明大义!”
刘毅轻哼一声,将茶碗重重放下,瞧了眼鹌鹑似的武温宸,不由摇了摇头,对方的做派为何他早有预料,可真的被证实,火气依旧是止不住的上涌,额头紫芒大放,直将堂屋震得隆隆作响。
武温宸三人不过肉体凡胎,哪里受得了这般,个个身子打颤,冷汗直冒,众女一见这样,忙齐齐围上要来劝说,刘毅却是摆了摆手,示意她们退下,只向着武温宸道:
“人带来了吗?”
“啊?来……来了!就在门外!”
武温宸打了个激灵,忙一边起身,一边道:
“这些都是个不懂规矩的,哪能让他们随便进来,我这就去传,这就去!”
“慢,”
刘毅笑了笑,淡淡道:
“怀安,政公,我看六殿下有些不舒服,你们……”
明晃晃的送客之意二人如何听不出,起身道别,这就簇着武温宸出了门,至于所谓的圣旨,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出现。
“哼!什么东西!”
三人刚一走远,郑采荷就愤愤啐了一口,引来众女纷纷附和,棠溪涓云却是上前,神色凝重,肃然道:
“他们怕是起了杀心,不可不防!”
此言一出,满堂俱静,众女不是傻子,方才那么一出明显是有猫腻,纷纷上前,面上皆是挂着忧色,刘毅扫了一眼,莞尔一笑,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,幽幽道:
“防?该他们防我,且不去理他!你们对东瀛使节一事如何看?”
六女对视一眼,终还是棠溪涓云先道:
“他们将此事丢给咱们,怕这事十有九真,关键在于,接还是不接。”
刘毅点点头,赞道:
“一语中的,涓云觉得接还是不接?”
棠溪涓云略一思忖,回道:
“眼下有一强敌在侧,离去一段时日也不是不可,但东瀛孤悬海外,反倒是绝佳的埋伏之地,我听荃姐姐言说明教在海外势力也不算弱,贸然出去,怕是不妥,不若不接。”
“的确!”
苏荃亦是出言附和,
“左护法现身京城,又有东瀛使节这么一遭,若说其中没有干系,妾身是不信的,依我之见,见一见他们也就罢了。”
刘毅点点头,他原是想着若真是犬夜叉一行人,那口能穿梭时空的食骨之井必然也存在,虽然不一定是他原来的家,却也是相似之地,去上一去,聊慰思乡之情也好,却没想到明教这节,眼下被二女点醒,愈发觉得自己似乎愈发的不够冷静。
“好!”
刘毅一拍手掌,看了眼二女,笑着赞道:
“刘玄德有卧龙凤雏问计,唐太宗有房谋杜断行策,我有你们,何愁大事不成!”
二女一听,俏颜顿作透红,刘毅摇头一笑,忽想起什么,向着最边上的棠溪风清道:
“风清,习了内力的族人可是觉得好些?”
棠溪风清摇了摇头,叹道:
“初时虽能壮大气血,但依旧是收不抵出,我和妹妹修习清气、吞服麒麟血倒还好些,却也不如何,时时可察觉气血流逝。
伯爷,眼下婚期将近,这东瀛一事不如暂且放放,待入过洞房,让涓云为你孕育子嗣后,再言其他也不迟。”
这大胆之言令众女不免面颊发烫,刘毅却是又心疼又怜惜,对于棠溪一族来说,十五岁是个分界点,会时时察觉到身体在不断衰老,到了二十五,几乎就像是花甲之年,行将就木。
棠溪姐妹一个双十年华,却不能生育,一个豆蔻梢头,却花败草枯,实在是世上最残忍之事,所以前番几回下江南,刘毅都舍不得让二人出来,生怕有了闪失,现下听到棠溪风清这般说,心头又怜又爱,起身将姐妹二人揽过,柔声道:
“我不瞒你们,今儿我得了两样东西,说不得能治你们家族的魇术,想不想试试?”
姐妹二人一听,神色顿喜,一左一右抬着脑袋,眨巴着眸子,俏生生看着,刘毅哪里受得了这样,也不多废话,从三元葫芦里取出金莲,
“这金莲乃仙界之物,能产灵露,久饮,可百病不生,延年益寿,待我将们种下,咱们一起活他个千八百岁的,逍遥快活,岂不美哉?”
众女见这金莲清气萦绕,熠熠生辉,也不疑有他,听到逍遥快活,不觉又是面红耳赤。
瞧着金莲上挂着的灵露,棠溪涓云强只觉心头发热,不由向里挤了挤,糯声道:
“另一个东西呢?”
“这个嘛,”
刘毅笑了笑,看了眼棠溪风清,
“就和溟秽有关了,若真奏效,那才是治标治本!”
一听这个,棠溪风清也不废话,取出溟秽就递了上去,刘毅接过,以眼色示意二女退到一旁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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