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,庄寒雁又是做了噩梦。

噩梦里,雨水如注。

寒雁跪在泥泞中,手中的血刀被雨水冲刷得发亮。

她面前躺着两具尸体——叔叔和婶婶。

鲜血从他们的胸口汩汩的流出,与雨水混在一起,染红了整片地面。

“人是我杀的?”寒雁喃喃自语,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。

她抬起头,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,分不清是泪是雨。

“我要回京城……那里才是我的家。”

她猛地丢下血刀,刀身“铮”地一声插入泥地。

寒雁踉蹡着站起身,湿透的衣裙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。

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,转身冲进了雨幕中。

……

三日后,庄府。

寒雁站在回廊下,手指紧紧攥着衣袖。

她特意在此等候段真人,那个给她强加“赤脚鬼”污名的道士。

远处传来脚步声,寒雁深吸一口气,挺直了背脊。

“庄小姐在此等候多时了?”

段真人踱步而来,一身道袍纤尘不染,手持拂尘,面带慈悲笑容,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。

寒雁福了福身,声音清冷:“段真人好眼力,竟能看出我的真实身份。”

段真人捋了捋胡须:“贫道观小姐眉间有郁结之气,想必是为老太太的病忧心。”

“真人既知老太太病重,为何还要隐瞒?”寒雁直视段真人,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,“庄老爷怕连累我,可老太太的病耽搁不得。”

段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恢复平静:“小姐果然聪慧!既如此,不如请贫道为老太太诊治一番?”

寒雁嘴角微扬:“正有此意。”

厅堂内,庄老爷面色阴沉:“雁儿,你怎可擅作主张?”

寒雁跪下,“父亲,女儿不忍见祖母受苦。段真人既有神通,何不一试?”

庄老爷长叹一声,挥手示意下人带路。

不多时,段真人在老太太床前把脉,眉头越皱越紧。

“不妙啊!”段真人摇头晃脑,“老太太这是中了邪祟,且是十七年前那个赤脚鬼作祟!”

此言一出,满座哗然。

前来参加家宴的宾客们面面相觑,几位官老爷更是面露惊色。

“胡说!”寒雁猛地站起,“十七年前所谓赤脚鬼,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!”

段真人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道符纸:“此乃贫道推算所得,这个生辰八字之人正是邪祟源头。”

他环视众人,“此人与庄小姐八字相合。”

宾客中一阵骚动。

寒雁脸色煞白,却强自镇定:“真人此言差矣!若说八字相合就是邪祟,那庄府上下岂不人人自危?”

正在此时,庄语山带着几个家丁闯入:“父亲!女儿亲眼所见,昨夜段真人与寒雁私会,还交接了一个包袱!”

寒雁眼中寒光一闪:“姐姐此言从何说起?我昨夜明明……”

主母王氏听闻前院闹起来,急忙将一本账册递给身旁的陈嬷嬷:“快去前院看看,别让老爷为难。”

陈嬷嬷领命而去,不多时带着一个伙夫和一本膳食记录回来。

她跪在庄老爷面前:“老爷,老奴查了老太太的饮食记录,发现有人在她食物中掺了马蒁,与常吃的丁香糕相克,这才导致老太太病重。”

厨子跪地磕头:“小的不懂药理啊!府上只有周姨娘出身药铺世家,懂得这些……”

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站在角落的周姨娘。

周姨娘脸色大变,扑通一声跪下:“老爷明鉴!妾身只是……只是识人不清……”

庄老爷面色铁青,正要开口,寒雁却抢先一步:“父亲,当务之急是救祖母。女儿这里恰好有解药。”

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,“还请在场的叔伯们做个见证。”

几位官员互相看了看,点头应允。

寒雁亲自喂老太太服下解药,然后转身面对段真人:“真人既说我是赤脚鬼,可知道真正的犯人手臂上都会刻有'贼'字?”

段真人脸色骤变:“你……你这个赤脚鬼胡说什么?”

寒雁步步逼近:“不如请真人挽起袖子,让大家看看?”

“放肆!”段真人突然厉喝,“你们若敢动我,必遭天谴!三日内,庄府必有血光之灾!”

陈嬷嬷不顾阻拦,一把扯开段真人的衣袖。

一个清晰的“贼”字烙印赫然出现在他手臂上。

“原来是个冒牌货!”宾客中有人惊呼。

段真人面如死灰,突然指向周姨娘:“是她!是她指使我陷害寒雁小姐!”

周姨娘瘫软在地,面无人色。

寒雁走到她面前,轻声问道:“周姨母,昨晚你的丫鬟可曾出门?”

一个丫鬟被推上前,浑身发抖:“奴婢……奴婢……”

周姨娘突然站起身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老爷,妾身以死明志!”

说罢,她猛地冲向柱子。

“拦住她!”庄老爷大喝,但为时已晚。

周姨娘额头撞在柱子上,鲜血顿时涌出。

她软软倒下,气若游丝:“寒雁.……你赢了……”

寒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,心中并无半分喜悦。

接着她再次转身面对众人,声音平静却坚定:“诸位叔伯都看见了,这一切都是周姨母为争家产而设的局。我寒雁,从来不是什么赤脚鬼。”

庄老爷面色复杂地看着寒雁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儿。

宾客们议论纷纷,而寒雁只是静静地站着,眼中藏着无人能懂的深意。

雨,又开始下了。

……

周姨娘的事最终以罚俸三月、禁足思过了结。

那日堂审后,一个名唤翠柳的丫鬟跪在庄老爷面前,哭诉自己受了外人蛊惑,在老太太饮食中动了手脚。

“老爷明鉴,奴婢一时糊涂……”翠柳额头抵着青石地面,声音颤抖如风中落叶。

寒雁站在廊柱旁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张字条——“膳食记录在陈嬷嬷处”。

这字迹陌生又熟悉,像是有人刻意模仿了庄府账房的笔迹。

她抬眼望向主母王氏,对方正用帕子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。

“三姑娘,”陈嬷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,“老太太醒了,说要见您。”

老太太的厢房里飘着安神香的气息。

寒雁刚跨入门槛,就听见一声虚弱的呼唤:“雁丫头,过来让祖母瞧瞧。”

床榻上的老人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圈,但眼神清明。

她颤巍巍地拉住寒雁的手:“这些年,委屈你了。”

寒雁鼻尖一酸,却只是抿了抿唇:“祖母言重了。”

“不,我知道。”老太太从枕下摸出一把黄铜钥匙,“西厢库房里有些我年轻时的物件,你去挑几样喜欢的。”

她突然压低声音,“特别是那个紫檀妆奁,里头的东西配你正合适。”

三日后清晨,寒雁正在镜前试戴老太太给的一对翡翠耳珰,房门突然被推开。

周姨娘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,脸上堆着笑,眼角却绷得紧紧的。

“雁姑娘今日要去逛梅园,姨娘特意来帮你梳妆。”周姨娘不由分说接过梳子,手指穿过寒雁如瀑的青丝,“听说傅家公子也会到场?”

寒雁从镜中捕捉到周姨娘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,唇角微扬:“姨娘消息灵通。”

周姨娘手法娴熟地挽起一个惊鹄髻,正要插上一支金凤步摇,寒雁却按住她的手:“用这支吧。”

她从妆奁中取出一支样式古朴的银簪——正是老太太给的。

“这……”周姨娘脸色变了变,“会不会太素净了?”

“祖母说,这支簪子当年在赏梅宴上为她赢来满堂喝彩。”寒雁故意提高声调,“莫非姨娘觉得祖母的眼光不好?”

周姨娘手上力道一重,扯得寒雁头皮生疼,却不得不赔笑:“怎么会呢。”

妆成时,庄语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妹妹可准备好了?”

她推门而入,目光在触及寒雁发间银簪时骤然凝固。

“姐姐来得正好。”寒雁起身转了个圈,“姨娘给我梳的妆可还入眼?”

庄语山盯着那支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银簪,嘴角抽了抽:“妹妹今日……格外不同。”

她突然注意到妆台上放着的一对赤金嵌宝镯子,“这是?”

“哦,那是祖母给的。”寒雁故作随意地拿起镯子,“说是当年先皇赏赐的物件。我嫌太重,姐姐若是喜欢”

庄语山眼睛一亮,不等寒雁说完就伸出手:“妹妹当真舍得?”

“姐妹之间何分彼此。”寒雁亲手为她戴上镯子,又取来一串珍珠项链,“这套首饰原是一体的,姐姐既然戴了镯子,不如……”

半刻钟后,庄语山浑身珠光宝气地站在铜镜前,活像个移动的首饰架子。

寒雁强忍笑意:“姐姐这样打扮,定能艳压群芳。”

庄语山刚要说话,小丫鬟匆匆跑来:“大小姐,傅家的马车到路口了!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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